2012年《今世緣月報》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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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編號:CN32-0101
版面標題:2012年《今世緣月報》第五期1、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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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編號:CN32-0101
版面標題:2012年《今世緣月報》第五期2、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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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編號:CN32-0101
版面標題:2012年《今世緣月報》第五期5、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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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編號:CN32-0101
版面標題:2012年《今世緣月報》第五期6、7版
堂哥的書緣
堂哥家貧,初中輟學,十五歲就蹬著三輪車,車把掛桿秤,在縣城走街串巷收廢品。夏天的中午,困了,就在小區(qū)外找個樹蔭,在三輪車上打盹,過往的人一喊:“喂,有廢品啦!”他就趕緊爬起來,一手拎袋子、一手提桿秤,跟人家進去。
堂哥天生對書有一種敬畏。收到書,他都挑出一些,回到家,愛惜地用肥皂水擦干凈,打了一個書架,一本本地排好。他的書漸漸豐富起來,像個小圖書館。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著,二十二歲那年,他娶了媳婦,農閑時,還是蹬車到縣城收廢品。
這天,有人處理廢品,是幾箱子舊書,一些筆墨紙硯。原來本地一位老書法家去世了。那家的青年說:“終于處理啦!這堆毛筆、硯臺什么的,你捎出去扔了吧!”堂哥一見那些書,頓時呆了:是龍飛鳳舞的字帖,和斑斑駁駁的碑拓。他沒有去廢品站論斤賣,直接蹬著三輪車回了家。
那晚,堂哥高興得半夜沒合眼,洗凈手,在自己的“書房”恭恭敬敬地擺上文房四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用毛筆,濡了清香的一得閣墨汁,在潔白的宣紙上寫平生第一個毛筆字。筆在空中猶豫著,猶豫著,一大滴墨汁等不及了,“啪”地落下來,在宣紙上暈開一大朵墨牡丹,嚇了他一跳。
我回老家,去他家玩,寫字臺上有他剛寫的毛筆字,一筆一畫,歪歪斜斜,他看著我,臉一下子紅了。我想起有位老同學的父親退休后研究書法,就帶他去請教。堂哥帶著一袋自家種的綠豆作為拜師禮。老先生看了他的字,說:“這樣隨便寫永遠不會入門,臨帖。”遞給他一本字帖,說:“先臨這本《顏勤禮碑》吧!” 于是堂哥生活中多了一件雅事:晚上必在燈下臨摹一段字帖,無論白天田里的活多累,收廢品回來多晚,他都寫一會兒。老先生每次看了他的字,都夸他有長進。堂哥很欣喜,寫得更用心。
后來,他岳父得病,需要很多錢,他就學習開挖掘機。到外地干活,必帶一個小木箱,里面是文房四寶。晚上,別人出去喝酒,留他看工地,他正好寫字。一次,老板開玩笑:“你現(xiàn)在是兩個‘全國之’:在全國開挖掘機的人里,你的毛筆字寫得好;在全國寫毛筆字的人里,你挖掘機開得好!”工友們大笑,他微笑不語。
一次,我出差正好到堂哥干活的那個城市,晚上到工地找他。帳篷里,電燈下,他在小餐桌上寫字,看到我來,他不好意思地把字蓋住,微笑起來。此情此景,使我心頭忽然跳過舒婷的幾句詩:“你彎身在書桌上/看見了幾行蹩腳的詩/我滿臉通紅地收起稿紙/你又莊重又親切地向我祝福/“你在愛著”/我悄悄嘆氣/是的,愛著”
去年,我聽說縣里舉辦建黨九十周年書畫展,給他打電話。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我哪行呀?”我說“你試試唄!”
后來,評委會通知他:作品入選,請于七月一日早晨八點整,到縣文化館參加開展儀式。
六月三十日傍晚,堂哥風塵仆仆地趕到我家,他專門請假回來的。一向穿著隨意的他,穿了一身嶄新的西裝,白襯衣。晚上,從不喝酒的他,破例喝了幾杯,忽然扭過頭去,用袖子輕輕抹了一下眼睛。
(姜仲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