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毓方:緣 分
發布日期:2010-12-22 瀏覽次數:20458
近日,筆者與歐陽中石先生在濟南舜耕山莊小住,其間曾以“緣分”為題,和歐陽先生進行了切磋。
筆者結識歐陽先生,即是因寫作季羨林先生而起,鑒于他和季老交往密切,我想從他那兒挖點資料。在歐陽先生府上,筆者見到季老和他們全家的合影,那是2000年,季先生89歲,春節之際,歐陽先生請季老來過年,他們幫老人理發,洗澡,換上一套新衣,然后合家歡聚,吃團圓飯。
2001年,季老90大壽前夕,作還鄉之行,歐陽先生夫婦隨同,在老家臨清,季老以耄耋之身,在父母墳前磕了3個響頭,在場的人都為之動容,季老起身,面仍有不悅之色,問之何故,答:還有一事未了,叔父在濟南的墳墓,因為城市擴展,已被夷為平地,如今祭奠無門,心頭不免懊惱。歐陽夫人旋即答應幫他了此心愿,她回到濟南,經過多方斡旋,選定在郊區玉函山,覓一處凈地,樹碑立墓,作衣冠冢。筆者爾后亦曾前往祭掃,見碑文是季老親筆所書,中間是叔父季嗣誠的名諱,嬸母馬巧卿、陳紹澤分列兩側。啊,白頭人有此孝心,九泉人也該含笑了。
季先生住院以來,歐陽先生夫婦是探視得較勤的,譬如,他們知道季老的真正生日是8月2號,所以就于2006年8月1號,提前一天為其祝壽。那天,歐陽先生為季羨老奉上一幅壽桃,他自己畫的;因系書法大家,有深厚的筆墨功底,所以畫起畫來,也是自成一格,別有情調。筆者以前在季老家里見過一幅《季荷》,也是歐陽先生的手筆。
2006年9月4日,筆者在301醫院訪問季老,正聊起童年那一段往事,有客進門,原來是歐陽先生派人來給季老送山東老家美食的。附有一信,助手拿過念了,大意說,送上周村燒餅一包,請您吃早點;肥城鮮桃兩個,還有點生啊,不能吃,聞聞也是好的;另有濟南香腸,要遵醫囑,能吃就吃,不能吃就給別人吃。末尾署名“鄉里妹子”。季老說,那是歐陽先生的夫人。
客人走后,筆者趁勢聊起歐陽先生,季老說他是智者,能玩會耍,做學問做出名堂,唱京劇唱出名堂,寫字也寫出名堂。又說歐陽先生眊在右目,而他,聾在左耳,兩個難兄難弟,一對大活寶。
寫作季羨林先生的過程中,我產生一個苦惱:找不到季先生的親人。但我發現歐陽先生認識季先生在濟南的親戚,就打上他的主意,詢問對方的電話號碼,答說不知道,詢問地址,也說不曉得。真正是苦惱之至。季先生生活中有若干謎團,找不到他的親屬,就難以破解。
突然有一天,歐陽先生對我說:“我后天去濟南,你去嗎?”
“去。”我毫不猶豫。
第3天,我就跟隨歐陽先生夫婦,登上去濟南的火車。
在濟南,承歐陽先生牽線,我認識了季先生的外甥女弭金冬。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以后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隨著和歐陽先生接觸的增多,自然就想以他為素材,寫點什么,這是寫作者的本能。寫什么呢?歐陽先生有個擋箭牌:“不立傳”。據此,我一邊搜集資料,一邊反復琢磨。2009年元月,筆者旅美期間,在哥倫比亞大學,碰到北大的校友,談起哥大的留學生前輩胡適、金岳霖,突然靈機一現——在那之前,我已決定寫金岳霖,做了一些案頭工作,只是尚未想好角度,現在,何不把金岳霖與歐陽中石擱在一起寫呢,上編金岳霖,下編歐陽中石,這樣一來,既突出了歐陽中石的學術傳承,又打破了單一的傳記格局,于老爺子本人有個交代。
不管歐陽先生如何千推萬阻,我從此抓住他不放,歐陽先生無法,只好答應和我進行一次長談,于是就有了山莊的數日夜話。
這是什么?這就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