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今世緣月報》第四期
二月河:讀書要緣分
我經歷過一段填鴨式讀書的過程的。那是“文革”期間,全民都在文化荒漠之中。那個時候我的感覺,仿佛見到所有的文字都是親切的。我在廢舊公司收的破爛里覓,在朋友家里搜在圖書館的角落里撿,地下掉的一張紙片,一本舊臺歷,上頭只要有我沒見到的文字,都會使我心目一開。什么《名利場》、《雙城記》、《悲慘世界》、《復活》……沒有老師也無人指導,全都是豬八戒吃人參果那般囫圇吞下去。
但有些書確是不對我的緣分,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就沒能卒讀。不是沒有時間,而是感覺讀不到位。《戰爭與和平》我至少讀了五遍,也還是找不到心靈震撼的切入點,關懷不到書中要旨與人思想。喜愛《基督山伯爵》,《茶花女》就一般。我讀書喜歡“原味原汁”。包括像《第三帝國興亡》,雖然不是小說,但它刺激、原味,仍然可以使人通宵達旦地讀下去。太浪漫的書如《斯巴達克斯》、《三個火槍手》味道很重,但我也讀不出興味。當然這都很“相對”,不是那樣興奮,不那樣“雀躍”而已。
在很長時間里,我一直認為,這是我的讀書主觀不夠檔次的緣由。后來自家著書,接觸到不少評論家,發現和他們意見一樣。這樣,我的疑心便動搖了,《紅樓夢》是好書,但也有許多人并不愛讀,更遑論《聊齋》、《西游記》、《水滸》,真的蘿卜白菜各有所愛。這不能用“對”或者“錯”,“檔次高”、“檔次低”來界定的。
我的書能賣錢,賣相好的書出版家以為好,但我深知,有些不能掙錢,出版家照出,因為可以為出版社“門庭生輝”,有些頂尖級的書,讀者群很集中,但一般讀者卻不問津。這不是書的問題,是人和書的緣分的事,有的朋友說我的書是“通俗讀物”,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不入大雅之堂”。那也是他的緣分不對,但我不否認我的書通俗,我的書就是給千千萬萬肯從自己血汗錢中取出又買進他的書屋店鋪,甚至帶到公交車上、廁所里去讀的,這也是緣分在起作用,至于讀到了多少,讀出什么味道,那是我和讀者交通的結果,不足與外人道。
我的女兒愛讀瓊瑤、三毛,誰能說她“不對”呢?我會因為她不愛讀我的書而不愛她嗎?
別人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