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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鄭慶霞

高溝，之所以譽滿古今，名揚四海，知名度極高，不僅是因為她曾經歷過一場血流成河的高楊戰役，也不僅是因為她誕生過很多歷史文化名人、專家學者政要，更不僅是因為那一句耳熟能詳的廣告語“高溝酒，高！實在是高！”而且是因為她從遠古走來，踩著那條悠長的青石板路，幾百年一直依傍在蜿蜒清澈的六塘河畔。古鎮溢滿燒餅油條的煙火味，裹著高溝美酒的芳香，造就出揚名大江南北的美味佳肴——雞糕、捆蹄和小豆餅。

古老的高溝，照在流光溢彩的時光里，詩意而真實，平常而傳奇。在我的記憶里，高溝向來時尚誘人。大概七八歲的時候，我患上了兒童常見的黃疸肝炎，母親用平板車把我推去醫院治療，袖珍式的中橋口是我們當時去醫院的必經之路，中橋口是那個年代繁華高溝的標志。母親從鄰居家借來曬糧用的大匾，里面攤開一床薄薄的棉被，我蜷縮在被子里，雖然渾身無力，卻怎么也經不起燒餅油條飄來的誘人香味，于是費力地伸出頭，湊起鼻尖，使勁地嗅一口那饞人的味兒。此時此刻，這條街道濃濃的煙火味是那樣地令人流連。

母親滿頭大汗，看到小小的我那渴求的眼神，便放下車把，俯在我耳邊問道：“小乖是不是想吃東西了？只要想吃，媽一定給你買。”那時候，能吃到燒餅油條，對于下放在農村的母親來說，算是最大的奢侈，然而節儉的母親還是買了一根油條和一塊燒餅，饑腸轆轆的她看著我吃得那么香，眼角的笑意是那樣的滿足。

后來無數次走過那條路，雖然燒餅油條已經成為早餐桌上常見的早點，但當年那種香味卻不再濃烈。熟讀了戴望舒的《雨巷》以后，頭腦里總會出現戰火紛飛的煙火中，在石板路的那一頭，迎面走來撐著油紙傘的、結滿愁怨的姑娘。一段時期，我竟然沉靜在那份憂傷中。直到有一天，一位背著帆布包的青年站立在我必經的路口，手里拿著書，當他看到我迎面走來時，書在他兩只大手里反復傳遞著，腳步遲疑緩慢而又凌亂起來。

后來他把我帶到不遠處的六塘河畔，記得那天秋高氣爽，青年站在河堤上，深沉的眼睛望向蜿蜒的六塘河，望向六塘河上空漂浮的白云，湛藍的天空，“我明天就要離開這里，特意來跟你道別，高溝是個好地方，她雖然貧窮，但我深愛著她，因為這兒有我的父母，有我從小就喜歡的人，但為了我愛的人能過上不愁溫飽的生活，我要出去學點什么，如果愿意，請你一定要等我回來。”然后我就擁有了兩本書，一本《紅日》，一本《現代散文》。

我把自己扔進《紅日》的字里行間，夜深人靜，暗淡的煤油燈下，翻開那一頁頁浸滿炮火味的文字，紅色高溝的記憶便鑲嵌在我的腦海里了，那些浴血奮戰的場景，直到現在，都令我對那些用生命來保衛高溝的先烈們肅然起敬。在和青年的書信往來中，加深的不僅僅是情感，更是對文字的摯愛。

丁香姑娘帶給我的憂傷只是像一陣輕風，不久便了無蹤跡。對未來生活的向往倒是讓我的心智日益成熟起來。于是我會在每一個落霞滿天的傍晚，漫步六塘河畔，或是躑躕在青石板路上，尋找我內心深處的天長地久。

在一個煙雨蒙蒙的春日傍晚，我消化了青年郵寄過來的火熱情書，撐起一把碎花小雨傘，漫步在蜿蜒干凈的青石板路上，微風拂來的時候，薄霧開始漂浮起來，像一頁頁屏風，古老的建筑在屏風里忽隱忽現，恍若煙雨江南里誕生的無數首醉人的小詩，字里行間溢滿柔情，溢滿蜜意。

一處低矮的泥巴墻上，爬滿了青青柔柔的茂盛長藤，當我停下腳步注目細看時，驀然發現藤條之間綴滿了淡黃色的小花，在霧靄朦朧里，顯得那樣的靜逸，那樣的溫情，猶如深藏閨閣的人兒，在窗內聽著細雨，訴說著對遠方的思念。

突然間，聽到吱吱呀呀的響聲，一位老嫗拉開門栓，悄悄地走出門，一雙小腳在青石板路上悄無聲息地遠去，在她開門的瞬間，我看到了院子后面，藏著年代久遠的宅院，古雅而滄桑。

我不禁愕然，一個稀奇古怪的想法瞬間形成，會不會是在多少年前，先人就為高溝濃濃的煙火味和深深的文化底蘊打下了濃重的伏筆？那盛開在“殘垣斷壁”上安靜的小花兒，或許就是古老與現代生活的完美疊加吧。那深宅老院里究竟藏著多少令人動容的故事，我不得而知。后來聽父親講過，我們高溝雖然只是一個小鎮，卻建有東南西北四座尼姑庵，我所經過的那處老宅院，應該是北庵，在北庵西邊不遠的地方，便是高溝人人皆知的關帝廟，后來有傳說尼姑庵和關帝廟是黨組織的聯絡點。聽了這個故事以后，對那處深宅，我是越發好奇又充滿敬意，只是后來在門前轉過幾次，再也沒看見有人從那個大門里走出來。

后來，那條古老的青石板路被水泥混凝土掩埋得不見蹤影，倒是矗立在逐漸繁華起來的十字街口那一匹象征著高溝廣大干群發揚龍馬精神、投身改革的白馬塑像，成為那個年代高溝年輕人相親首選的場所，每每路過那兒，看到一對對幸福的情侶在耳鬢廝磨，我總會臉紅心跳，快步逃離，漫步青石板路的悠閑與愜意，再也回不到我的生活中了。十字街口向西幾十米處，便是相親的姑娘小伙們情感交流的“圣地”——高溝影劇院，他們在媒人的撮合下，忐忑又興奮地走進影劇院，眼睛盯著銀幕，心卻狂跳著，膽子再大的男孩，只能時不時用眼角的余光偷看身邊的姑娘，誰都不敢輕易牽起對方的手。

清晨的微風總是勤勉的，她只需用溫情，用一顆認真生活的心兒，就可以輕易地把這個小鎮叫醒。一群快樂的小鳥兒，在空中，或是在樹丫間聚集到一起，猶如盛開在空中的花朵，亦或是建在空中的快樂驛站，一陣陣酒香，莫非就是這群引吭高歌的鳥兒，站在風的肩頭灑過來的嗎？

我不敢去觸摸此時這個小鎮的安寧，我害怕輕輕地觸碰，就會讓這群快樂的小鳥振翅遠飛。當年遠去的青年正伴在我的身旁，展露平和的笑容，微風里，他真情的笑，他灰白的發，都讓我的心癡迷而幸福著。

“今晚找你的朋友喝幾杯今世緣，說不準千古佳句就誕生在你的鍵盤上了，李白不是斗酒詩百篇嗎，我們高溝也是人才輩出，說不準你也會在今世緣的芳香里，醉入文字的奇思妙想中呢。”

提起高溝酒，我就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作為高溝人，誰不因為今世緣而自豪，歷史上，“聞香下馬”的故事更是陶醉了高溝酒坊的幾代傳承者。

只不過曾經的高溝酒，如今已經有了一個詩意濃濃、情意深深的名字——“今世緣”。記得當初公司董事長創建這個品牌的時候，正是他帶領全公司勒緊褲帶的日子，毫不夸張地說，是“今世緣”這個品牌，拯救了瀕臨倒閉的高溝酒廠，也是這個品牌創造出來的傳奇，令當初幾大槽坊的傳承者臉上展露出喜悅的笑容。

有外地文友來看我，他們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高溝果然是酒鄉啊，空氣中除了酒香還是酒香。”我便拋卻平日的矜持，哈哈大笑起來，“錯，高溝的空氣里，除了酒香，還有比酒香更濃的，就是人情味、煙火味兒。”眾人恣意地張開鼻翼，飽吸著屬于高溝特有的人間煙火味。就連滴酒不沾的情詩王子，都絲毫沒有拒絕這份醉人的酒香，只是笑瞇瞇地嗅了嗅，“哎呦喂！這是不是傳說中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一年四季，除了盛夏，無論是在哪一天，還是在哪一個時刻，今世緣酒業的釀酒師傅們都在熱氣騰騰的生產車間里揮汗如雨，那濃濃的帶著酒糟味的霧氣，重重疊疊地包裹住這群壯漢子們。這個時候我會突發奇想，他們的每一個毛孔、每一根血管里，一定都已經融入了今世緣的酒香味吧，而這種香味一定是如影相隨的，絕不會拋棄為今世緣的發展而貢獻青春的工匠們。

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沒有絲毫偏差，因為我有一位姐妹，他的老公在釀酒車間干了二十多年，經他釀出的酒不知道有多少噸，“他的每根發梢里都是酒香味，就連他的呼吸都是和酒香味同步的，他這個人，或者說所有的工匠們，都是把自己的身體、自己的靈魂浸在酒里了。”

姐妹這樣描述的時候，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畫面，裊裊煙霧中，身材魁偉的一群漢子們，像天庭里的勇士，在與酒仙子的邂逅中，迸發出一種無法描述的狂野，他們把這種狂野轉化為對釀酒事業的熱愛與執著，把自己完全投入到這道工序中去，他們釀出的酒便有了靈魂，也有了高溝的魂，有了游子們對高溝深深的依戀了。

“我掌握了營銷技巧，如今銷出去的今世緣酒，是不是讓在外打拼的高溝人產生了濃濃的鄉情？也算是我對美麗而古老的高溝做出的貢獻吧。”我身旁再也不年輕的那位“青年”不止一次這樣吹噓自己，我總是笑而不語。時光在飛逝，高溝人的拼搏精神、傳承精神，也在時光的年輪里越發激昂。

然而這一切煽情的或是真心的話兒，高溝古鎮似乎并不在意，她就那么常年累月地站在這片紅色的土地上，哪怕一片葉子飄過，她都敞開懷抱，溫情地擁抱著，或許對她來說，高溝的一草一木都有它的使命。就這樣，高溝這個小鎮依傍在清悠悠的六塘河畔，依傍在已經騰飛起來的高鐵邊上，靜靜地等待著，誰都不知道她在等什么，或許，她的執著，只是想在歷史的長河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也或許她只是站在時光里，肩負歷史的使命，召喚著遠走他鄉的游子，向他們輕聲訴說著高溝的現代文明。

（作者為今世緣包裝中心退休職工）